原标题:他的生命只剩数月 她和他念情书告别
当生命倒计时的钟声已敲响,晚期肿瘤病人怀着何种心情,走完这段最后的旅程?病人家属又如何面对亲人离去的惨痛打击?
在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,心理舒缓小组的心理护士们见证了一个个令人唏嘘不已的场面。有人在病床前分家产,刺激病人,也有即将永别的夫妻在病房里朗读当年写下的情书,举行爱的告别仪式。还有妈妈在儿子婚礼前夕以盛装与家人告别,送去对孩子的祝福。
心理护士表示,坦然面对死亡需要智慧、勇气,更需要家人的爱和陪伴,才能帮助临终病人放下对死亡的恐惧,与自己的人生实现和解。
文/记者 任珊珊 通讯员 黄金娟、欧晓芳
胰腺癌是比较凶险的一种癌症,病人从查出癌症到撒手人寰,可能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,对家属的情感冲击更大。
夫妻俩在病房听音乐,翻看相册, 回忆过去的温馨故事
年过古稀之年的林伯(化名)在五个月前查出患有胰腺癌,最后一次住院时,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阶段。老人家是高级知识分子,对生死看得很开,也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。然而,在查房时,心理护士发现老人眉头紧蹙。
林伯的困扰来自比他年轻20多岁的太太郑姨(化名)。从确诊以来,郑姨始终不能接受丈夫即将撒手人寰的事实。夫妻俩感情很好,原本计划一起环游世界,没料到身体一向硬朗的林伯突然被癌魔击倒。由于对治疗效果的期望值过高,郑姨不愿意林伯接受姑息治疗,强烈要求医生对他下猛药,进行积极治疗。然而老人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药物的冲击。
随着病情的恶化,郑姨的情绪也越来越失控。每天,她背地里以泪洗面,在林伯面前却努力微笑,一遍遍告诉他:“你不能死,你死了我怎么办?”林伯最疼小女儿,每当药物的副作用令他痛苦得无法坚持治疗时,郑姨便鼓励他:“不能放弃,你要亲眼看到她嫁人的那一天啊。”她试图用这些办法唤起林伯求生的意志,可惜收效甚微,反而令自己的情绪濒临崩溃。
经过心理护士一次次地劝解,郑姨慢慢意识到,林伯的离去是无法挽回的事情。家人对治疗抱有过高的期望值,只会令老人时刻忧虑家人以后过得不好,无法走得安心。家属要做的是配合医生的治疗,尽可能延长林伯的生存时间,减少痛苦,让他多享受一段时间的天伦之乐。
与亲人多待一会儿,听听儿女的声音,握紧亲人温暖的双手,对临终病人来说,效果堪比镇痛药。然而,林伯心爱的小女儿因工作繁忙,不能时常来病床前探视。在心理护士的提醒下,小女儿推掉工作,每天晚上都来陪父亲聊天。然而, 林伯的心头仍有大石放不下:他担心感情脆弱的妻子痛不欲生,会追随自己而去。
怎样才能让他走得安心?郑姨想起了他们相知相恋的幸福过往。当年两人年龄相差悬殊,是顶住了重重压力才走到了一起,这些年来相濡以沫,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。郑姨决定以“爱的告别”仪式,送别林伯。她把录音机带到病房,在林伯钟爱的音乐声中,两人翻看相册,共同回忆一路走来的温馨故事。郑姨还从家里翻出二十多年前两人写下的甜蜜情书。林伯和她每天在病房里深情朗读,读到情深处,两人静静对望,情景非常感人。
对癌症病人的家属而言,最难对亲人开口的是“身后事打算怎么办?”直到林伯生命的最后几天,郑姨仍无法对他启齿。最后,追悼会上选用什么照片,有什么事要交代家人去做,是由心理护士当着她的面帮忙问出口的。林伯亲自挑选了标准遗照,要给亲友留下最美好的印象。最终,老人在妻女的陪伴下,安详地走完世间路。
来不及参加儿子婚礼,她决定离去时穿红色天鹅绒旗袍
“面对生死哀伤,性别差异表现得很明显。男性病人更容易压抑自己的感受,打落牙齿和血吞,宁可沉默地独自咀嚼痛苦。”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心理纾缓小组负责人黄薇昨天表示,而女性病人更倾向于通过流泪和倾诉来尽快释放痛苦,也更容易较快地接受事实,“对子女尤其是年幼孩子的爱,会让她们更加坚强。”
在黄薇的记忆中,晚期乳腺癌患者李阿姨(化名)令人格外动容。51岁的她在生命的最后,依然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和女性优雅的风度。生病时,她正在积极筹办儿子的婚礼,没料到几经努力,她还是无法坚持到婚礼举行的那一天。“临走前,她告诉我们,想要体面地离开,希望亲人们回想起她时,依然会感受到她的美好。”黄薇回忆说,李阿姨不愿意追悼会上播放令人心情沉重的哀乐,亲自选定张国荣的《风继续吹》作为追悼会的主题曲,寓意“爱会继续”。她恳请医护人员在她离去时帮她穿上一袭红色天鹅绒旗袍,那是她为参加儿子婚礼预备的盛装,以此表达对儿子的爱和祝福。
生死教育:
与自己和亲人实现和解
“晚期癌症病人的心结多表现在对死亡怀有深刻的恐惧,对人生终结极为挫败,不甘心,甚至感到愤怒。而家属的心理问题严重程度有时反而超过病人。”黄薇对此深有体会。从五年前,该院开始对有心理问题的肿瘤病人进行心理干预,对病人及其家属开展“生死教育”。遇到一些和亲属有心结的临终病人,心理护士还会主持召开“家庭会议”。这些措施收效明显。
有些老夫少妻组合,临去世的丈夫最怕娇妻无人照顾,心理护士察言观色,会要求子女当着父亲的面承诺:“照顾好妈妈。”然而,也有人到死都不能宽恕曾伤害过自己的人,拒绝让某个亲友进病房,与他见最后一面。有不少病人直到临终前,仍在愤怒“我做错了什么,上天让我得癌症”。
在黄薇看来,一些病人的愤怒,不甘心,无法原谅亲人,源于不能与过往的人生历程以及亲人实现和解。“我们所做的正是帮助他们回顾人生,肯定他们的过去,让病人放下愤怒,平静下来。”黄薇说,生死教育意味着要帮助人们正确看待过去的人生,释然以对,才能重新理解生命的价值。接受了患病以及生命即将终结的现实,才可以冷静思考该如何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,实现未了的心愿。
“死亡是每个生命的最终归宿。只有与自己的人生和解,才能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刻。”黄薇说,对活着的人来说,这一点也同样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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